机器人技术的发展方向
问题:引进意大利技术,你们是怎么考虑的?
游玮:中国做自主品牌机器人这条路还是非常艰难的,我们与国外竞争对手的差距非常大,国外做了三十多年,而中国做了还不到十年,如何能够快速地迎头赶上?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,除了坚持自主创新,还要整合国外技术团队和技术资源,吸收、消化、再创新。我们有快速吸收国外优秀技术团队经验的能力,现在有爬到巨人肩膀上的能力。
基于这个思路,我们开始寻找并与海外优秀技术团队进行战略合作。2014年我们收购了一家做智能喷涂机器人的公司,补充了我们喷涂机器人的产品线。这家公司做机器人做了二十年,对智能视觉技术、专家系统,对我们其他领域机器人的产品开发,也提供了很好的借鉴作用。这个收购成功之后,今年(2015)我们还同时开展两个细分领域的机器人海外团队的技术并购。
我们在海外寻找到的资源必须与埃夫特的细分市场形成互补。就像喷涂,它是一个细分市场,工艺要求非常高,需要很长时间的技术积累,我们接下来做的是铸造、金属加工。这些细分市场的深度介入,对我们机器人的工艺、功能、智能化的提升有很好的借鉴作用。
问题:机器人的视觉和智能是不是机器人发展的方向?
游玮:现在的工业机器人,从某种程度上说只是自动化的设备,要将它称为“人”,它必须具备两个要素。第一是感知能力,像人一样能够感知操作对象的不同,感知工件的一致性不同,工件种类不同,工艺的要求不同。第二,它要像人一样要有大脑,能思考,根据物件的不同,能够选择哪一种作业程序,完成作业要求。埃夫特重点提高机器人的智能作业技术,也就是给机器人装上眼睛和大脑。眼睛感光就是视觉,大脑就是未来的智能工艺专家系统。
问题:机器人行业竞争激烈,埃夫特如何应对?
游玮:现在的工业机器人,都是按我们预设的轨迹运转,让机器人去高精度地重复作业,但这种作业不适合中国广大中小企业用机器人的要求。中国广大中小企业除了一次性投资很高之外,痛点在于它用机器人会带来很多运营成本,甚至可以说,被自动化所绑架。一些中小企业,花大量资金建一条生产线,但它没有专业团队去维护,而且工件的一致性很差,工件的种类很多,导致每一个工件都需要编程,但编程人员非常稀少,同时只会机器人编程还不够,还要有既懂工艺又懂编程的技术人员进行作业,这样的人更加紧缺。中小企业必须要花钱去养一个专业化团队,维护这生产线,这就带来很高的运营成本。
特别是在中国,单件、小批量、柔性化制造比较多,未来这种C2M(顾客对工厂)的制造方式是不行的,因为如果机器人变得很复杂、很难用,而且每次换产的时候,都要很高的技能去编程,这会阻碍广大中小企业用机器人,省人不省心,虽然替换了人,但还需要请专业团队去维护机器人,门槛非常高。
让机器人变得更易用、更智能,使用机器人就像用普通手机代替单反相机那样,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变成摄影师,所有的人都会操作机器人,不存在后期使用门槛,这是我们未来努力的方向,就是基于人工智能技术和智能感知技术,将机器人的使用门槛彻底降低。
同时,我们要将高端工程师的专业知识代码化、程序化,形成一个智能专家系统,上传到云端,再通过高速互联网将这些知识进行分享,让每一个终端用户都能享受到这些高水平的技术知识,才能使机器人应用真正落到广大中小企业。这样,中小企业使用机器人水平的高低,就不依赖公司自身机器人工程师的水平,而是依赖于云端的智能化机器人工艺的服务。
问题:中国本土机器人市场有何特质?
游玮:中国未来的机器人市场主要在一般工业,或者叫通用工业。因为机器人最早应用在标准化程度比较高的汽车、电子这些行业,这些行业目前被国外机器人品牌垄断了,国内机器人公司要想进入这些行业,门槛是非常高的,因为采购成本大大高于别人,品牌又没有优势。
中国除了像标准化程度比较高的汽车行业和电子行业之外,还有铸造、金加工、陶瓷、卫浴、家具、制鞋、酿酒发酵、食品,以及家电这些一般工业,这些行业才是我们自主品牌机器人真正可以掘金的蓝海。这些行业的机器人需求现在大家还无法认识,原因在于我们现在的机器人还不能满足这些行业的特殊要求,因为这些行业存在同品种小批量的问题,同时产品的一致性很差,前道工序存在很多的多样性。如果我们要进入这些行业,就要突破这些技术。同时这些企业里面,大量都是中小企业,中小企业不是毁灭性打击。而且一旦用了之后就是不归路,你不可能回来,换回来就承认你自己的零部件技术不行。所以我们的思路是,给国产零部件合作伙伴足够的时间,我们先在小范围试用,譬如到与我们关系较好、容忍度比较高的客户那里去试用国产零部件,等它们真正验证靠谱了,再逐步大比例地去替换。
问题:这么说,软件应该和硬件差不多重要?
游玮:软件部分,分若干层级,底层像运动控制、伺服控制,我们有很好的解决方案。这部分自己做的意义不大,因为国外做得很成熟,再做十年跟人家做三十年的效果可能差不多,而且现在有很多可以选择的方案。创新首先是一个集成,集成之后形成增量部分,增量部分在于工艺层、智能感知、工艺这块,像人一样去思考,可以指挥手臂进行动作,但手臂具体怎么动作、软件算法等,我们有国内外现成平台进行整合,但是工艺这块大家都没有,我们可以将自己的knowhow(技术诀窍)、自己的特色加进去。底层这块技术,大家都差不多,你再去研发,研发出来还是差不多。不会形成增量,这就不是我们的重点。我们的重点是做大家现在没有的那部分东西。
问题:客户对埃夫特机器人的反馈如何?
游玮:埃夫特早期的机器人到客户的现场之后,坦率地说,还是出现了很多问题。这些前期的问题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,因为工艺问题、灵活度问题、可靠性问题、功能性问题都对我们的设计反馈起到很好的指导作用。
但现在随着一些行业我们逐步地做深,逐步趋于稳定,有些客户已经把我们作为行业标配,比如我们的陶瓷喷釉机器人,现在前十大的卫浴厂,有七八家都在用我们的机器人喷釉。现在我们很多客户都是集成商和渠道商,这些集成商和渠道商在埃夫特的发展过程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。它们是用机器人的,埃夫特是造机器人的,用机器人的对造机器人的有绝对的话语权,在对机器人的功能、可靠性的判断方面,会给我们提供很多有用的指导意见。
早期跟我们走过来的集成商都有非常好的技术水平,因为我们的机器人早期功能有种种缺陷,不完善,它能把我们的机器人用好,而且在行业里面扎根下去,形成标准,说明它本身技术实力非常高。ABB(电力和自动化技术领域的全球性领导企业,总部位于瑞士苏黎世——编注)的集成商很多,因为ABB的机器人很稳定很可靠,功能都是现成的,直接去用就行了,而我们的机器人很多都要联合开发。集成商一定需要很强大的技术支撑,能看到我们的问题,甚至跟我们一起去解决问题,才能把我们的机器人真正深入地应用到行业中。
如何走出实验室
问题:你们早期是如何走出实验室的?
游玮:机器人必须要用,如果不用,永远是实验室的样机,所以早期奇瑞汽车生产线的大规模使用,使我们从实验室产品、样机变成商品,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机会。因为汽车行业对机器人的可靠性要求非常高,早期奇瑞的应用奠定了埃夫特产品设计的一个理念,包括可靠性的验证。但是汽车行业的应用比较单一,所以下一步要做的是功能性的问题。
问题:你们团队很年轻,团队来源是怎样的?
游玮:由于海外收购,还有90名外籍工程师。在意大利两个地方。
问题:国内外研发团队如何分工?
游玮:未来的研发会走全球协同研发机制。埃夫特本部的国内研发工程团队主要做产品化、工程化以及应用程序的开发。欧洲团队做一些前端研发,如面向工业机器人具体细分市场的前端研发,应用层算法、智能算法的研发。我们在美国将要建的一个团队主要做最前沿的人工技术、云技术、专家系统、模式识别、深度学习的研发,它们输入来自欧洲那边的工艺经验的数据库的积累。
问题:您办公室里这块“锲而不舍”的牌匾有什么寓意吗?
游玮:这个行业太难了,如果没有锲而不舍的精神,我估计大家都很难坚持下去。坦率地说,国产机器人目前没有什么附加值,没有什么利润,因为这个行业还在培育、投入。未来机器人真正的附加值在于服务,后期可能不是去卖机器人,而是去卖服务,甚至企业会去租一个机器人。要进一步降低中小企业买机器人的门槛。像有些行业,像福建南安做水龙头的,几千家企业,每个都是两三个人的作坊,你不可能让它去买机器人,最合理的方式就是租给它机器人。甚至我们在当地设立一个示范车间,提供来料加工的代工服务,卖服务就会产生附加值,这个附加值要比我们卖机器人高很多。